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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四十七章 子元之薨、公休兵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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許昌宮。

司馬師打敗毌丘儉之後,回軍至許昌,眼疾突然加劇,不得已,只能夠將行轅停留在這裏,暫緩歸期。

司馬昭望著眼前神情憔悴、目流鮮血的大哥,一時有些恍惚。

父親與大哥,曾經都是那麽的威風,一聲叱咤整個朝堂都會風起雲湧。

可是父親就那樣溘然長逝,如今大哥也病入膏肓,可見人生天地之間,何其脆弱渺小,哪怕是至尊豪傑,也無法擺脫這樣的命運。

“子上……”

“大哥,我在這兒呢。”

“子上……,大哥就快要不行了,你幫大哥……,照顧好憶容,幫大哥……撐起司馬家……”司馬師此刻眼中血淚模糊,他望著窗外的天穹,似是看到了故人英靈。

“媛容……,夫君來了,我們一生一世,生生世世,再也不會分開……”

辛亥日,大將軍舞陽侯司馬師薨逝於許昌,時年四十八歲。

二月,天子曹髦素服臨吊,下詔為司馬師哀悼:

“公有濟世寧國之勳,克定禍亂之功,重之以死王事,宜加殊禮。其令公卿議制。”

有司議以為大將軍司馬師忠安社稷,功濟宇內,宜依漢霍光故事,追加大司馬之號以冠大將軍,增邑五萬戶,謚曰武公。

曹髦最終決定為司馬師加謚為忠武。

洛陽宮太極殿上,年少但深沈博學、剛強尚武的皇帝滿意的看了一眼自己剛剛畫成的《黃河流勢》圖,然後擱筆起身,遙望著殿外的天下,此刻他的眼睛炯炯有神,心中也是情緒激蕩。

司馬師終於死了。

這樣也好,如果再讓他多活幾年,也許這忠武之謚號,就快要配不上他了。

“來人!”

“陛下有何吩咐。”

“你去蘭臺替朕傳旨,讓尚書臺擬詔:詔命司馬昭留守許昌,三日後進京朝覲,讓尚書傅嘏率六軍即刻還於京師。”

“諾。”內侍聽了天子詔令,出殿傳訊去了。

曹髦此刻心中激動不已。

司馬師已死,如今自己順理成章的削了司馬家兵權,再也不用擔心司馬家尾大不掉了。

曹髦思索半晌,傳來了卞皇後的父親卞隆。

“陛下傳喚老臣,不知何事?”

“國舅,三日後,衛將軍司馬昭將會親自入殿覲見,屆時,你可自領我殿中親軍……”曹髦附耳上前,悄吩咐著。

卞隆聞言,神色嚴肅無比,他跪於殿上道:“臣遵旨!願為陛下赴湯蹈火,在所不辭!”

曹髦滿意的點了點頭,他心想:希望天佑我大魏,不要有什麽枝節才好。

――

許昌宮內,接到天子詔令的司馬昭,此刻心中煩躁不安。

曹髦的意圖,別人也許看不穿,但是司馬昭又怎麽會不明白呢?

很明顯,他這是要趁機削了自己家的兵權,然後再收拾自己。

就在司馬昭苦苦思索對策的時候,尚書傅嘏與中書侍郎鐘會進殿。

“大將軍可是為天子詔令發愁?”傅嘏問道。

“正是。”司馬昭蹙眉道:“不知蘭石、士季有何良策?”

這時,鐘會朗聲道:“將軍勿憂,為今之計,將軍唯有牢牢把握住軍權,才可活命!”

“士季是說,要我違抗君命?”

“兵法雲: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!”鐘會勸司馬昭道:“為今之計,將軍別無他選了!”

司馬昭沈吟了一會兒,終是點了點頭。

――

當曹髦看到司馬昭以及出現在城外的數萬大軍時,他差點沒有按捺住內心的怒火。

看來自己這個天子的話,對他司馬家已經沒有用了!

曹髦急忙傳喚內侍,叫國舅卞隆撤去了殿內軍士,他望著城外黑壓壓的大軍,在心中暗暗發誓道:“終有一日,朕要與你有個了斷!”

為了暫時避免禍亂,曹髦只好接受既定事實,他加封司馬昭為大將軍,錄尚書事。

從此,司馬昭繼承父兄的地位,再次獨掌朝中大權。

――

正元三年,夏五月,鄴及上洛並言甘露降,夏六月丙午,曹髦改元為甘露。

甘露元年,春二月,丙辰日。

天子大宴群臣於太極東堂。

侍中荀顗、尚書崔讚、袁亮、鐘毓、給事中中書令虞松等皆在席。

酒酣耳熱後,曹髦與群臣談論到了古禮典籍,開始點評古時歷代帝王之優劣。

曹髦一向仰慕夏代國君少康,於是對荀顗等人道:“夏朝既衰,國力漸弱,少康收集夏眾,覆大禹之功績,而漢高祖則駕馭豪俊,包舉宇內,斯二主皆可謂殊才異略,命世大賢者也。考其功德,諸卿以為此二君誰宜為先?”

荀顗稍加思索,回答曹髦說:“夫天下重器,王者天授,聖德應期,然後能受命創業。少康功德雖美,猶為中興之君,與世祖同流可也。至如高祖,臣等以為略顯不如。”

曹髦搖頭笑道:

“自古帝王,功德言行,互有高下,未必創業者皆優,紹繼者鹹劣也。

少康、殷宗等中興之美,夏啟、周成王守文之盛,論德較實,比之漢祖,吾以為猶勝之。

少康生於滅亡之後,降為諸侯之隸,崎嶇逃難,僅以身免,猶能布其德而兆其謀,祀夏配天,不失舊德,少康若非至德弘仁之主,豈能創此功勳?

漢祖僅因秦朝土崩之勢,仗一時之權,專任張良、蕭何、韓信之智力以成功業。

且朕觀其行事,多違聖檢:為人子則數危其親,為人君則囚系賢相,為人父則不能衛子;身死之後,社稷幾傾,若與少康易時而處,或未能覆大禹之績也。

推此言之,宜高夏康而下漢祖矣。諸卿具論詳之。”

群臣聽了天子的話,一時都無言以對。

大將軍司馬昭則面有不喜之色,他心想道:

看來這曹髦已然將自己比做是少康、成王一般的中興之主了,漢光武中興,曾滅王莽,那當今陛下想要中興,又想要滅誰呢?

――

不久,陽鄉侯傅嘏在府中病逝,時年四十七歲。

那一夜,他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,並且再也沒有醒來。

他夢見,自己正在北邙山之上,與幾位好友把酒言歡。

『“天下人皆曰,邙,亡人之鄉也。可今日登臨此處,竟沒有半分死寂之氣,倒是讓人,愉悅開懷呀,哈哈哈......”衛烈俯瞰著南面的洛陽燈火,不禁朗聲大笑。

“有此美景,自當有美酒相佐,方才暢快!”曹羲拎起手中酒壇,就要痛飲。

“你急什麽,這麽好的酒,沒有良器裝盛,豈不可惜?”

只見夏侯玄一把拉住曹羲,取出一只小木盒,打了開來。

原來裏面放置著的,是六只精致的兕觥。

這兕觥,據說是父親當年在東宮輔佐太子丕的時候,太子與眾友賓宴飲時所用,後來太子便把它們贈予了父親。

“這幾只兕觥,頗為精致,一看便知是古物良器。”

一向好學而喜愛古器的傅嘏,拿起一只酒器,愛不釋手的把玩著,一時竟舍不得往裏面倒酒,性情風流不羈的荀家少公子荀粲,半開玩笑的罵了傅嘏一句‘古癡’,眾人中年紀最長的諸葛誕看著身邊幾個人嬉笑怒罵,只是微笑,並未言語。他總是如同父兄一般,對身邊幾個年紀較小的好友充滿著關懷與容讓。

“來來來,我們今夜,不醉不歸。”曹羲舉起酒壇,給眾人手中的兕觥中填滿了美酒。只見那酒漿頗為粘稠,一看就知是有年頭的好酒。

“幹!”

“幹!”

“哈哈哈,好酒,曹羲,你偷了你爹的好酒出來,就不怕你爹打你呀?”荀粲把空了的兕觥伸到曹羲面前,示意給自己倒酒。

“怕什麽,我可算是個大人了,他怎麽會隨便打我。”曹羲平日裏沒怎麽飲過酒,喝了兩觥上好的美酒,兩頰已然泛起暈紅之色。

邙山之上,月華似水。幾個少年不知不覺已喝的酩酊大醉。

夏侯玄越是醉,臉色就越是煞白。此刻他正倚靠在身側的樹幹上,曹羲也靠在他的身側。荀粲最是滑稽,竟然以枯枝為劍,在邙山上醉舞了起來。

衛烈望著南方的繁華帝都,心緒激蕩,竟舉頭對著群星明月吶喊道:“我衛烈,他日必當為天下名士,名揚天下!”

“我,荀粲,日後必定要娶到全天下最美的女子,成為天下第一風流大才子,哈哈哈......”正揮舞著枯木劍的荀粲,迎風大笑著。

還算清醒的諸葛誕,端著酒觥,一臉嚴肅的罵了荀粲一句:“沒出息的!”

夏侯玄醉眼朦朧,癡癡的望著遠處的燈火輝煌。

已然醉的昏昏沈沈的曹羲,此時不知在嘟囔著什麽。

“陟彼高岡,我馬......玄黃,我姑酌彼......兕觥,維以......不永傷......”』

――

夏四月,庚戌日,曹髦賜大將軍司馬文王袞冕之服,司馬昭威望日盛。

曹髦多次駕臨太學院視察,還會順便與太學院的博士們進行討論。

有一次,他和太學博士庾峻、馬照等辯論《易》中的問題,甚至難住了庾峻與馬照。

由於曹髦膽識過人、文采斐然,琴棋書畫樣樣嫻熟,因此在朝中的威望日漸高漲。

這讓大將軍司馬昭心中很不舒服。

同樣,曹髦也已經看不慣這個威勢逼主的大將軍了。

兩人就這樣日日互相盤算提防著。

安癸日,安西將軍鄧艾大破蜀大將姜維於上邽。

曹髦自然不會冷落這位帝國的新秀將領,他親自下詔對鄧艾進行嘉獎:

“兵未極武,醜虜摧破,斬首獲生,動以萬計,自頃戰克,無如此者。今遣使者犒賜將士,大會臨饗,飲宴終日,稱朕意焉。”

八月庚午日,命大將軍司馬文王加號大都督,奏事不名,假黃鉞。

曹髦進一步麻痹著司馬昭,但司馬昭並沒有因為曹髦的不斷升賞而得意忘形,相反,越是這樣,他就對曹髦越是提防。

――

揚州,壽春。

征東大將軍、高平侯諸葛誕經過數年的經營,已然將壽春發展成了一個堅固無比的大城。

不僅如此,這些年他還在揚州境內秘密招募江湖游俠兒、死士,到如今,諸葛誕麾下已然有了數千名江湖死士。

冬天很快到來。

諸葛誕見自己準備的差不多了,因此向朝廷寫了一封奏表,說是近年來東吳大軍蠢蠢欲動,為了保證東南邊境安穩,請求朝廷為自己再添派十萬大軍,好抵禦吳國。

不僅如此,諸葛誕還在表文中說道,淮北壽春乃孤城,不易防守,請求在淮水南岸新築一城,以便鞏固國家邊防。

這一切看似沒有什麽不妥,但一向精明的司馬昭還是從中看到了一些不對勁。

他認為,諸葛誕鎮守揚州多年,從未說過自己麾下兵力不足,為何如今卻突然要求增兵?

還有,壽春城在淮泗北岸,城高而固,易守難攻,諸葛誕如今卻請求在淮南築城,這究竟是為了防吳,還是為了他自己方便據守淮南?

司馬昭冷笑一聲,安排手下去了尚書蘭臺以天子名義寫了一份詔書,詔諸葛誕入京,任職司空。

其實這是司馬昭為了試探諸葛誕。

如果他願意來京城任職,那麽自己就可以將其控制於股掌之上,如果他不願意入京,自己正好可以有一個征討他的借口。

“諸葛誕……”司馬昭嘴角牽出了一絲冷笑。

――

夏五月,乙亥日。

諸葛誕拒絕入京,發兵拒收淮南,並斬殺揚州刺史樂綝。

他斂淮南及淮北郡縣十餘萬屯田軍入城,再加上揚州新舊諸軍五萬人,諸葛誕一共聚集了十五萬大軍,一年的糧草,堅守壽春以圖北上討伐司馬昭。

另外,諸葛誕還派遣長史吳綱以及自己的少子諸葛靚前去吳國求援。

吳人大喜,派遣將軍全懌、全端、唐咨、王祚等,與譙侯文欽一同率領三萬大軍前來接應諸葛誕。

丁醜日,司馬昭以天子名義下詔討伐諸葛誕,他在詔中說:

“諸葛誕造為兇亂,蕩覆揚州。昔黥布逆叛,漢祖親戎,隗囂違戾,光武西伐,及烈祖明皇帝躬征吳、蜀,皆所以奮揚赫斯,震耀威武也。今宜皇太後與朕暫共臨戎,速定醜虜,時寧東夏。”

司馬昭以這一紙詔書,將太後與皇帝曹髦都攜帶到了自己軍中。

如今自己親自南下討伐諸葛誕,他可不敢讓曹髦這個有膽有識的陛下待在洛陽。

六月,天子車駕與大將軍司馬昭的東征大軍屯於項城。

當曹髦看到項城內的賈逵祠以及石碑時,不禁心中哀痛,淚流滿面。

他想起了昔日被司馬懿所剿殺的王淩,以及被司馬師所滅的毌丘儉,他們明明都是大魏之純臣,可是偏偏卻要背上反賊的名號。

而如今,難道諸葛誕又要重蹈此數人的覆轍了嗎?

曹髦在心中默默祈禱:萬望諸葛公休可以一舉戰敗司馬昭,還政於我曹氏!

不久,大都督司馬昭征集了各地大軍共二十六萬,在淮水北面與諸葛誕對峙。

司馬昭將大軍屯於丘頭,並派遣鎮南將軍王基、安東將軍陳騫等從四面包圍壽春城,並沿著城墻造起了雙重塹壘,死死圍住了壽春。

他又令監軍石苞、兗州刺史州泰率領一支精銳游軍,巡游於壽春城外,伺機剿殺出城突圍的諸葛誕軍。

司馬昭是想效仿當年大哥司馬師滅毌丘儉的戰法,先將敵人圍困在城中,再伺機滅敵。

後來的實戰證明,司馬昭的這一策略十分成功。

這支游軍不僅多次擊敗了城內文欽的突圍軍,更是阻斷並擊退了前來支援的吳將朱異。

就這樣,諸葛誕在壽春城中囤積的糧草一天天變的越來越少了,而城外的援軍無法入城,城中大軍又無法突圍,諸葛誕軍漸漸失去了信心。

在司馬昭的不斷策反之下,諸葛誕麾下將軍蔣班、焦彜等人都偷偷逾越城池,前去投靠了司馬昭。

就這樣,城內軍心越來越不穩定了。

冬十二月,司馬昭命鐘會偽作全輝、全儀之書信,致使壽春城中吳大將全懌、全端率眾投降司馬昭,諸葛誕開始人心背離。

三年,春正月。

諸葛誕與眾將商議,打造了許多突圍器械,然後率領大軍向南門突圍,大戰一連五六日,司馬昭令麾下投石車與火箭阻敵,燒毀了諸葛誕的攻戰器械,諸葛軍死傷慘重,不得已,只能退回城中。

這時,城內眾人發生了分歧。

文欽建議,將城中所有北方士卒全部殺死或驅逐,以節省軍糧,諸葛誕堅決不同意。

二人因此有了隔閡。

最終,文欽企圖殺死諸葛誕,自己督率壽春大軍,反被諸葛誕所殺,文欽的兩個兒子文鴦與文虎因此叛逃出城,投奔了司馬昭。

司馬昭大喜,心生一計,他令文鴦與文虎二人率領數百名騎兵巡視壽春城,一邊繞城奔跑一邊大喊:“文欽之子猶不見殺,其餘何懼,快快出城早降!”

此事之後,城中更加人心惶惶。

最後,司馬昭見時機已到,因此下令諸軍四面進軍攻打城池。

諸葛誕見大勢已去,因此率領麾下數百名死士扈從自小城門突圍。

司馬昭麾下司馬胡奮率領數千騎兵逆擊諸葛誕,諸葛誕寡不敵眾,最終戰敗,被殺。

而他麾下的數百死士則悉數被擒。

――

大都督營帳外,司馬昭手執兄長留下的“蜚影”劍,親自審訊那數百名武藝高強的死士,企圖勸降他們為己所用。

“今諸葛誕已然覆滅,爾等還不歸降?”

面對司馬昭的威逼利誘,那數百人居然一聲不吭。

司馬昭心中憤怒,他揮劍殺死了手邊的一位死士,厲聲喝道:“如若再不投降,即是這般下場!”

當司馬昭將鋒利的寶劍搭在下一個人脖頸之上時,那個人面不改色,朗聲喊道:

“為諸葛公死,不恨!”

司馬昭聞言大怒,又揮劍殺死一人。

就這樣,數百人拱手為列,從生到死,竟無一人投降!

而他們臨死之前,都只說了一句話:

“為諸葛公死,不恨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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